第二百十一回 集英轩因梦悟诗 枯树岭开棺检验
却说施公回辕,参详了一回,只得安寝。睡至三更时分,忽觉信步走出集英轩;走有半里之路,便是宿迁县门;又往城外走去,过了吊桥,见左首有座大庙,庙前丛聚多人在那里。又闻人说:三齐庙门口死了一人,不知是那家的儿子。施公听说,便走过去看。及至走到跟前,并无死尸,只是一班江湖上卖艺的人在那里变戏法。围了一堆人,在那里看热闹。施公也站下来去看。只见那变戏法的先变了些瓜果,又变了两只雀子、一只山鸡,到后来竟变出一具棺材;旁边立了一个人,好象公门中仵作模样,手中掌了一柄斧头,忽然又不见了。一会子又装出一男一女,男的是书生打扮,女的是俊俏佳人,在那里彼此戏谑。倏忽间一男一女杳无踪影。又装出一个儒生,摇摇摆摆,走了出来,手中执了一柄白纸扇,嘴咿咿呀呀念着诗。施公仔细听去,只听念道:
花事阑珊梦醒迟,玉人斜立倚花枝。
春光已逐东风去,害杀相思弱不支!
施公听罢暗想:“这不是咏的伤春诗吗?”正自说着,又见那儒生去换了衣服,仍旧是卖武艺打扮,复到当场耍起拳来。看了一回,以前变戏法,以后打卖拳。单这中间变棺材、装儒士,是个什么意呢?一会子人也散了,拳也不打了,施公也走了。忽听人说:“宿迁县衙门失火。”施公赶紧往城根跑去。不料人多路挤,走到吊桥,忽然桥梁坍下一角,许多人跌入城河。施公一惊,醒来乃是一梦。又听了一听,正打三更。施公便将梦中所见情形,参详一遍。因道:“棺材旁首立了一人,手执斧头,难道叫我开棺复验吗?又想那儒生咏的那首诗,起句是‘花事阑珊梦醒迟’,这头一个安着花字;第二、三句‘玉人斜立倚花枝’、‘春光已逐东风去’,这两头句上,安着玉春二字;末句便是‘害杀相思弱不支’,分明是‘花玉春害杀’五字。难道这王陆氏的儿子王开槐,是花玉春谋害的吗?”又道:“王开槐是个手艺人,如何是儒生打扮的?”想来想去,实是可疑。不觉又入梦境:只见一人生得颇为粗俗,手携幼女,立在床前,口称“冤枉”。施公仔细一看,见那粗汉满头血汗,甚是可怜。施公问他姓名,已倏然不见。又见一武生打扮的,生得颇为俊秀,跪在床前,若作惧怕之状。施公也欲问他名姓,只听更锣乱响,惊醒仍是一梦。施公又悉心解悟道:“难道王开槐竟是被那武生谋害的吗?且等明日再行严讯,务要追出了,才好为民治理。”于是施公复睡了一觉,已是东方已白,红日高上。
施公起来梳洗已毕,用过早点。当命传知宿迁县,听候亲临午堂,复讯王陆氏控告一案。并着原差将原告人证传齐。手下人去讫。日将晌午,施公便往县署,就在县署用过了午饭。知县禀称:“原告人证均已传到,请大人升堂。”施公随即恭坐大堂,悉心复讯。先问王李氏道:“本部堂昨已往邑庙求神示梦,已蒙城隍神明示清楚:尔丈夫王开槐与尔女秀珍,实系尔与武生同谋一并毒死。尔尚有何言抵赖?可从实招来!”只见李氏说道:“大人明鉴,小妇人丈夫实系暴病身亡,委无谋害情事。且不知什么武生谋害。若果真是谋害死的,难道县大老爷与小妇人也有什么奸情,有伤反说无伤,有心袒护吗?”施公听说,大怒喝道:“好大胆刁恶淫妇!还敢强词顶撞!不用大刑定不肯招,快取夹棍上来。”差役答应,随将王李氏拖翻在地,将夹棍在腿上夹起,两旁将绳子收起。只见李氏大声哭道:“小妇人实在冤枉!”施公便命松了,道:“本部堂明日再开棺复验,那时给尔个凭据。验出伤来,看尔尚有何说!尔敢具开棺请验的甘结吗?”李氏道:“小妇人甘愿具结。但有一件,如验不出伤来,大人又将何以对小妇人丈夫呀?”施公道:“若验不出,本部堂自行参处,给尔请予旌表何如?”李氏道:“既如此,小妇人情具甘结便了。”施公便命具上了甘结,着即仍然收监。一面传谕知县,预备搭盖尸厂。另传著名老手仵作一名,明早随往枯树岭开棺复验。吩咐已毕,施公回辕。
次日,知县早将原被告、人证,及书差、仵作等人,在枯树岭旁伺候。施公亦出城五六里,便至枯树岭,早见尸厂搭盖齐全。施公下了轿,升坐公案。知县参见已毕。便命尸母王陆氏、尸妻王李氏,率领地甲、书差、仵作人等前去伐基,现出尸棺。仵作用斧子将棺盖砍开,把尸身翻出。先由原验仵作,周身复检,喝报:“仍无伤痕。”施公又命另带著名老手仵作复验,据报:“由下至上,周身验到,委系因病而死,实无致命之处。”施公闻报,便离公座,与知县亲临检地,也看不出何处有伤,但只见尸身肉烂皮腐而已。施公看过,心中好不难受,只好命他盖棺,道:“再作计议。本部堂准备自行参处,给李氏旌表便了。”正自暗想,命人封棺。忽从身边陡起一阵狂风,吹得各人毛骨皆悚,两目皆难开展。施公颇为诧异,暗自说道:“本部堂为尔有冤,特来开棺检验,怎奈毫无伤痕。若果致命部位,实系难验。尔今夜再去本部堂那里托梦,明白指诉,以便本部堂作主。”于是便命人先行盖棺,加了封条,并派地方妥为看守。王李氏仍然收监。吩咐已毕,便命回辕。毕竟如何验出,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