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传第一百一十八

○韦温 萧祐附 独孤郁 弟朗 钱徽 子可复 高釴 弟铢 锴冯宿 弟定 审 封敖

韦温,字弘育,京兆人。祖肇,吏部侍郎。父绶,德宗朝翰林学士,以散骑常侍致仕。绶弟贯之,宪宗朝宰相,自有传。温七岁时,日念《毛诗》一卷。年十一岁,应两经举登第。释褐太常寺奉礼郎。以书判拔萃,调补秘书省校书郎。时绶致仕田园,闻温登第,愕然曰:“判入高等,在群士之上,得非交结权幸而致耶?”令设席于廷,自出判目试两节。温命笔即成,绶喜曰:“此无愧也!”调授咸阳尉。入为监察御史,以父在田里,宪府礼拘,难于省谒,不拜。换著作郎,一谢即还。侍省父疾,温侍医药,衣不解带,垂二十年。父忧,毁瘠逾制。免丧,久之为右补阙,忠鲠救时。宋申锡被诬,温倡言曰:“宋公履行有素,身居台辅,不当有此,是奸人陷害也。吾辈谏官,岂避一时之雷电,而致圣君贤相蒙蔽惑之咎耶?”因率同列伏阁切争之,由是知名。

太和五年,太庙第四、第六室缺漏,上怒,罚宗正卿李锐、将作王堪,乃诏中使鸠工补葺之。温上疏曰:“臣闻吏举其职,国家所以治;事归于正,朝廷所以尊。夫设制度,立官司,事存典故,国有经费,而最重者,奉宗庙也。伏以太庙当修,诏下逾月,有司弛堕,曾不加诫。宜黜慢官,以惩不恪之罪;择可任者,责以缮完之功。此则事归于正,吏举其职也。而圣思不劳,百职无旷。今慢官不恪,止于罚俸,宗庙所切,便委内臣,是许百司之官,公然废职,以宗庙之重,为陛下所私,群官有司,便同委弃。此臣窃为圣朝惜此事也。事关宗庙,皆书史策,苟非旧典,不可率然。伏乞更下诏书,得委所司营缮,则制度不紊,官业交修。”上乃止内使。

群臣上尊号,温上疏曰:“德如三皇止称皇,功如五帝止称帝。徽号之来,乃圣王之末事。今岁三川水灾,江淮旱歉,恐非崇饰徽称之时。”帝深嘉之,乃止。改侍御史。

李德裕作相,迁礼部员外郎。或以温厚于牛僧孺,言于德裕。德裕曰:“此人坚正中立,君子也。”郑注镇凤翔,自知不为所齿,求德门弟子为参佐,请温为副使。或以为理不可拒,拒则生患。温曰:“择祸莫若轻。拒之止于远贬,从之有不测之祸。”郑注诛,转考功员外郎。寻知制诰,召入翰林为学士。以父职禁廷,忧畏成病,遗诫不令居禁职,恳辞不拜。

俄兼太子侍读,每晨至少阳院,午见庄恪太子。温曰:“殿下盛年,宜早起,学周文王为太子,鸡鸣时问安西宫。”太子幼,不能行其言。称疾。上不悦,改太常少卿。未几,拜给事中。王晏平为灵武,刻削军士,赃罪发,帝以智兴之故,减死,贬官。温三封诏书,文宗深奖之。庄恪得罪,召百僚谕之。温曰:“太子年幼,陛下训之不早,到此非独太子之过。”迁尚书右丞。

吏部员外郎张文规父弘靖,长庆初在幽州为硃克融所囚;文规不时省赴,人士喧然罪之。温居纲辖,首纠其事,出文规为安州刺史。盐铁判官姚勖知河阴院,尝雪冤狱。盐铁使崔珙奏加酬奖,乃令权知职方员外郎。制出,令勖上省。温执奏曰:“国朝已来,郎官最为清选,不可以赏能吏。”上令中使宣谕,言勖能官,且放入省。温坚执不奉诏,乃改勖检校礼部郎中。翌日,帝谓杨嗣复曰:“韦温不放姚勖入省,有故事否?”嗣复对曰:“韦温志在铨择清流。然姚勖士行无玷,梁公元崇之孙,自殿中判盐铁案,陛下奖之,宜也。若人有吏能,不入清流,孰为陛下当烦剧者?此衰晋之风也。”上素重温,亦不夺其操,出为陕虢观察使。

武宗即位,李德裕用事,召拜吏部侍郎,欲引以为相。时李汉以家行不谨,贬汾州司马。温从容白德裕曰:“李汉不为相公所知,昨以不孝之罪绌免,乞加按问。”德裕曰:“亲情耶?”温曰:“虽非亲昵,久相知耳。”德裕不悦。居无何,出温为宣歙观察使,辟郑处诲为观察判官,德裕愈不悦。池州人讼郡守,温按之无状,杖杀之。

明年,疡生于首,谓爱婿张复鲁曰:“予任校书郎时,梦二黄衣人赍符来追,及浐,将渡,一人续至曰:‘彼坟至大,功须万日。’遂不涉而寤。计今万日矣,与公诀矣。”明日卒,赠工部尚书,谥曰孝。

温在朝时,与李珏、杨嗣复周旋。及杨、李祸作,叹曰:“杨三、李七若取我语,岂至是耶!”初温以杨、李与德裕交怨,及居位,温劝杨、李征用德裕,释憾解愠。二人不能用,故及祸。温无子,女适薛蒙,善著文,续曹大家《女训》十二章,士族传写,行于时。温刚肠寡合,人多疏简,唯与常侍萧祐善。

萧祐者,兰陵人。少孤贫。耿介苦学,事亲以孝闻。自处士征拜左拾遗,累迁至考功郎中。祐博雅好古,尤喜图画。前代钟、王遗法,萧、张笔势,编序真伪,为二十卷,元和末进御,优诏嘉之,授兵部郎中。出为虢州刺史,入为太常少卿,转谏议大夫。逾月为桂州刺史、御史中丞、桂管防御观察使。太和二年八月,卒于官,赠右散骑常侍。

祐闲淡贞退,善鼓琴赋诗,书画尽妙。游心林壑,啸咏终日,而名人高士,多与之游。给事中韦温尤重之,结为林泉之友。

独孤郁,河南人。父及,天宝末与李华、萧颍士等齐名。善为文,所著《仙掌铭》,大为时流所赏,位终常州刺史。郁,贞元十四年登进士第,文学有父风,尤为舍人权德舆所称,以子妻之。贞元末,为监察御史。

元和初,应制举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策入第四等,拜左拾遗。太子司议郎杜从郁拜左补阙,郁与同列,论之曰:“从郁是宰臣佑之子,父居宰执,从郁不宜居谏列。”乃改为左拾遗,又论曰:“补阙之与拾遗,资品虽殊,同是谏官,若时政或有得失,不可令子论父。”从郁竟改他官。

四年,转右补阙,又与同列拜章论中官吐突承璀不宜为河北招讨使,乃改招抚宣慰使。

五年,兼史馆修撰。寻召充翰林学士,迁起居郎。权德舆作相,郁以妇公辞内职。宪宗曰:“德舆乃有此佳婿。”因诏宰相于士族之家,选尚公主者。迁郁考功员外郎,充史馆修撰、判馆事,预修《德宗实录》。

七年,以本官复知制诰。八年,转驾部郎中。其年十月,复召为翰林学士。九年,以疾辞内职。十一月,改秘书少监,卒。

郁弟朗,尝居谏官,请罢淮西用兵,不协旨,贬兴元户曹。入为监察御史,转殿中。十五年,兼充史馆修撰,迁都官员外郎。

长庆初,谏议大夫李景俭于史馆饮酒,凭醉谒宰相,语辞侵侮;朗坐同饮,出为漳州刺史。入为左司员外郎,迁谏议大夫。扬州节度使王播罢兼盐铁使,行赂于中人,求复领铜盐。朗上章论之。

宝历元年十一月,拜御史中丞。二年六月,赐金紫之服。侍御史李道枢乘醉谒朗;朗劾之,左授司议郎。宪府故事,三院御史由大夫、中丞自辟,请命于朝。时崔晃、郑居中不由宪长而除,皆丞相之僚旧也,敕命虽行,朗拒而不纳,晃竟改太常博士,居中分司东台。其年十月,高少逸入阁失仪,朗不弹奏,宰相衔阻崔晃事,左授少逸赞善大夫,朗亦罚俸。朗称执法不称,乞罢中丞,敬宗令中使谕之,不允其让。文宗即位,改工部侍郎。太和元年八月,出为福州刺史、御史中丞、福建观察使。是月赴官,暴卒于路,赠右散骑常侍。

郁子庠,亦登进士第。大中后官达,亦至侍郎。

钱徽,字蔚章,吴郡人。父起,天宝十年登进士第。起能五言诗。初从乡荐,寄家江湖,尝于客舍月夜独吟,遽闻人吟于庭曰:“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起愕然,摄衣视之,无所见矣,以为鬼怪,而志其一十字。起就试之年,李暐所试《湘灵鼓瑟诗》题中有“青”字,起即以鬼谣十字为落句,暐深嘉之,称为绝唱。是岁登第,释褐秘书省校书郎。大历中,与韩翃、李端辈十人,俱以能诗,出入贵游之门,时号“十才子”,形于图画。起位终尚书郎。

徽,贞元初进士擢第,从事戎幕。元和初入朝,三迁祠部员外郎,召充翰林学士。六年,转祠部郎中、知制诰。八年,改司封郎中、赐绯鱼袋,职如故。九年,拜中书舍人。十一年,王师讨淮西,诏朝臣议兵,徽上疏言用兵累岁,供馈力殚,宜罢淮西之征。宪宗不悦,罢徽学士之职,守本官。

长庆元年,为礼部侍郎。时宰相段文昌出镇蜀川。文昌好学,尤喜图书古画。故刑部侍郎杨凭兄弟,以文学知名,家多书画,钟、王、张、郑之迹在《书断》、《画吕》者,兼而有之。凭子浑之求进,尽以家藏书画献文昌,求致进士第。文昌将发,面托钱徽,继以私书保荐。翰林学士李绅亦托举子周汉宾于徽。及榜出,浑之、汉宾皆不中选。李宗闵与元稹素相厚善。初稹以直道谴逐久之,及得还朝,大改前志。由迳以徼进达,宗闵亦急于进取,二人遂有嫌隙。杨汝士与徽有旧。是岁,宗闵子婿苏巢及汝士季弟殷士俱及第。故文昌、李绅大怒。文昌赴镇。辞日,内殿面奏,言徽所放进士郑朗等十四人,皆子弟艺薄,不当在选中。穆宗以其事访于学士元稹、李绅,二人对与文昌同。遂命中书舍人王起、主客郎中知制诰白居易,于子亭重试,内出题目《孤竹管赋》、《鸟散余花落》诗,而十人不中选。诏曰:

国家设文学之科,本求才实,苟容侥幸,则异至公。访闻近日浮薄之徒,扇为朋党,谓之关节,干挠主司。每岁策名,无不先定,永言败俗,深用兴怀。郑朗等昨令重试,意在精核艺能,不于异书之中,固求深僻题目,责令所试成就,以观学艺浅深。孤竹管是祭天之乐,出于《周礼》正经;阅其呈试之文,都不知其本事,辞律鄙浅,芜累亦多。比令宣示钱徽,庶其深自怀愧,诚宜尽弃,以警将来。但以四海无虞,人心方泰,用弘宁抚,式示殊恩,特掩尔瑕,庶明予志。孔温业、赵存约、窦洵直所试粗通,与及第;裴撰特赐及第;郑朗等十人并落下。自今后礼部举人,宜准开元二十五年敕,及第讫,所试杂文并策,送中书门下详覆。

寻贬徽为江州刺史,中书舍人李宗闵剑州刺史,右补阙杨汝士开江令。初议贬徽,宗闵、汝士令徽以文昌、李绅私书进呈,上必开悟。徽曰:“不然。苟无愧心,得丧一致,修身慎行,安可以私书相证耶?”令子弟焚之,人士称徽长者。

既而穆宗知其朋比之端,乃下诏曰:

昔者,卿大夫相与让于朝,士庶人相与让于列;周成王刑措不用,汉文帝耻言人过,真理古也,朕甚慕焉。中代已还,争端斯起,掩抑其言则专蔽,诱掖其说则侵诬。自非责实循名,不能彰善瘅恶,故孝宣必有告讦及下,光武不以单辞遽行。《语》称讪上之非,律有匿名之禁,皆以防三至之毁,重两造之明。是以爵人于朝则皆劝,刑人于市则皆惧,罪有归而赏当事也。

末代偷巧,内荏外刚。卿大夫无进思尽忠之诚,多退有后言之谤;士庶人无切磋琢磨之益,多铄浸润之谗。进则谀言谄笑以相求,退则群居州处以相议。留中不出之请,盖发其阴私;公论不容之诛,是生于朋党。擢一官,则曰恩皆自我;黜一职,则曰事出他门。比周之迹已彰,尚矜介特;由径之踪尽露,自谓贞方。居省寺者不以勤恪莅官,而曰务从简易;提纪纲者不以准绳检下,而曰密奏风闻。献章疏者更相是非,备顾问者互有憎爱。苟非秦镜照胆,尧羊触邪,时君听之,安可不惑?参断一谬,俗化益讹。祸发齿牙,言生枝叶,率是道也,朕甚悯焉。

我国家贞观、开元,同符三代,风俗归厚,礼让皆行。兵兴已来,人散久矣。始欲导之以德,不欲驱之以刑。然而信有未孚,理有未至,曾无耻格,益用雕元刂。小则综核之权,见侵于下辈;大则枢机之重,旁挠于薄徒。尚念因而化之,亦冀去其尤者。而宰臣惧其浸染,未克澄清。备引祖宗之书,愿垂劝诫之诏,遂伸告谕,颇用殷勤。各当自省厥躬,与我同底于道。

元稹之辞也。制出,朋比之徒,如挞于市,咸睚眦于绅、稹。

徽明年迁华州刺史、潼关防御、镇国军等使。文宗即位,征拜尚书左丞。太和元年十二月,复授华州刺史。二年秋,以疾辞位,授吏部尚书致仕。三年三月卒,时年七十五。子可复、可及,皆登进士第。

可复累官至礼部郎中。太和九年,郑注出镇凤翔,李训选名家子以为宾佐,授可复检校兵部郎中、兼御史中丞,充凤翔节度副使。其年十一月,李训败,郑注诛,可复为凤翔监军使所害。

高釴,字翘之。祖郑宾,宋州宁陵令。父去疾,摄监察御史。釴,元和初进士及第,判入等,补秘书省校书郎,累迁至右补阙,充史馆修撰。十四年,上疏请不以内官为京西北和籴使。十五年,转起居郎,依前充职。

釴孤贞无党,而能累陈时政得失。长庆元年,穆宗怜之,面赐绯于思政殿,仍命以本官充翰林学士。二年,迁兵部员外郎,依前充职。四年四月,禁中有张韶之变,敬宗幸左军。是夜,釴从帝宿于左军。翌日贼平,赏从臣,赐釴锦彩七十匹,转户部郎中、知制诰。十二月,正拜中书舍人,充职如故。谢恩于思政殿,因谏敬宗,以求理莫若躬亲,用示忧勤之旨也。帝深纳其言,又赐锦彩五十匹。

宝历二年三月,罢学士,守本官。太和三年七月,授刑部侍郎。四年冬,迁吏部侍郎。铨综之司,官业振举。七年,出为同州刺史、兼御史中丞。八年六月卒,赠兵部尚书,遗命薄葬。釴少时孤贫,洁己力行,与弟铢、锴皆以检静自立,致位崇显,居家友睦,为搢绅所重。

铢,元和六年登进士第。穆宗即位,入朝为监察御史,累迁员外郎、吏部郎中。太和五年,拜给事中。七年,为外官监考使。八年十月,文宗用国子助教李仲言为侍讲,铢率谏官伏阁论曰:“仲言素行纤邪,若听用,必乱国经。”上令中使宣谕曰:“朕要仲言讲书,非有听用也。”是岁,先旱后水,京师谷价腾踊;彗星为变,举选皆停,人情杂然流议。郑注奸谋,日闻于外。铢等犯难论诤,冀上省悟。既奉宣传,相顾失色,以其危亡可翘足而待也。明年,训、注窃权,恶铢不附己,五月,出为越州刺史、御史中丞、浙东观察使。开成三年,就加检校左散骑常侍,寻入为刑部侍郎。四年七月,出为河南尹。会昌末,为吏部侍郎。

锴,元和九年登进士第,升宏辞科,累迁吏部员外。太和三年,准敕试别头进士明经郑齐之等十八人。榜出之后,语辞纷竞。监察御史姚中立以闻,诏锴审定。乃升李景、王淑等,人以为公。六年二月,自司勋郎中转谏议大夫。七年,迁中书舍人。九年十月,以本官权知礼部贡举。开成元年春,试毕,进呈及第人名,文宗谓侍臣曰:“从前文格非佳,昨出进士题目,是朕出之,所试似胜去年。”郑覃曰:“陛下改诗赋格调,以正颓俗,然高锴亦能励精选士,仰副圣旨。”帝又曰:“近日诸侯章奏,语太浮华,有乖典实。宜罚掌书记,以诫其流。”李石曰:“古人因事为文,今人以文害事,惩弊抑末,实在盛时。”乃以锴为礼部侍郎。凡掌贡部三年,每岁登第者四十人。三年,榜出后,敕曰:“进士每岁四十人,其数过多,则乖精选。官途填委,要窒其源,宜改每年限放三十人,如不登其数,亦听。”然锴选擢虽多,颇得实才,抑豪华,擢孤进,至今称之。寻转吏部侍郎。其年九月,出为鄂州刺史、御史大夫、鄂岳观察使,卒。

釴子湜,锴子湘,偕登进士第。湜,咸通十二年为礼部侍郎。湘自员外郎知制诰,正拜中书舍人。咸通年,改谏议大夫。坐宰相刘瞻亲厚,贬高州司马。乾符初,复为中书舍人。三年,迁礼部侍郎,选士得人。出为潞州大都督府长史、昭义节度、泽潞观察等使,卒。

冯宿,东阳人。丱岁随父子华庐祖墓,有灵芝、白兔之祥。宿昆弟二人,皆幼有文学。宿登进士第,徐州节度张建封辟为掌书记。后建封卒,其子愔为军士所立,李师古欲乘丧袭取。时王武俊且观其衅,愔恐惧,计无所出。宿乃以檄书招师古,而说武俊曰:“张公与君为兄弟,欲同力驱两河归天子,众所知也。今张公殁,幼子为乱兵所胁,内则诚款隔绝于朝廷,外则境土侵逼于强寇。孤危若此,公安得坐视哉!诚能奏天子,念先仆射之忠勋,舍其子之迫胁,使得束身自归,则公于朝廷有靖乱之功,于张氏有继绝之德矣!”武俊大悦,即以表闻。由是朝廷赐愔节钺,仍赠建封司徒。

宿以尝从建封,不乐与其子处,乃从浙东观察使贾全府辟。愔恨其去己,奏贬泉州司户。征为太常博士。王士真死,以其子承宗不顺,不加谥。宿以为怀柔之义,不可遗其忠劳,乃加之美谥。转虞部、都官二员外郎。

元和十二年,从裴度东征,为彰义军节度判官。淮西平,拜比部郎中。会韩愈论佛骨,时宰疑宿草疏,出为歙州刺史。入为刑部郎中。十五年,权判考功。宿以宰臣及三品已下官,故事内校考,别封以进;翰林学士,职居内署,事莫能知,请依前书上考;谏官御史亦请仍旧,并书中上考。

长庆元年,以本官知制诰。二年,转兵部郎中,依前充职。牛元翼以深州不从王庭凑,诏授襄州节度使。元翼未出,深州为庭凑所围。二年,以宿检校右庶子、兼御史中丞,赐紫金鱼袋,往总留务。监军使周进荣不遵诏命,宿以状闻。元翼既至,宿归朝,拜中书舍人,转太常少卿。

敬宗即位,宿常导引乘舆,出为华州刺史。以父名拜章乞罢,改左散骑常侍,兼集贤殿学士,充考制策官。

太和二年,拜河南尹。时洛苑使姚文寿纵部下侵欺百姓,吏不敢捕。一日,遇大会,尝所捕者傲睨于文寿之侧,宿知而掩之,杖死。

太和四年,入为工部侍郎。六年,迁刑部侍郎,修《格后敕》三十卷,迁兵部侍郎。九年,出为剑南东川节度使,检校礼部尚书。

开成元年十二月卒,废朝,赠吏部尚书,谥曰懿。有文集四十卷。子图、陶、韬,三人皆登进士,扬历清显。

宿弟定,字介夫。仪貌壮伟,与宿俱有文学,而定过之。贞元中皆举进士,时人比之汉朝二冯君。于頔牧姑苏也,定寓焉,頔友于布衣间。后頔帅襄阳,定乘驴诣军门;吏不时白,定不留而去。頔惭,笞军吏,驰载钱五十万,及境谢之。定饭逆旅,复书责以贵傲而返其遗,頔深以为恨。权德舆掌贡士,擢居上第,后于涧州佐薛苹幕,得校书郎,寻为鄠县尉,充集贤校理。定先时居父忧,因号毁得肺病,趋府或不及时,大学士疑其恃才简怠,乃夺其职,俾为大理评事。登朝为大常博士,转祠部员外郎。

宝历二年,出为郢州刺史。长寿县尉马洪沼告定强夺人妻,及将阙官职田禄粟入己费用,诏监察御史李顾行鞫之。狱具上闻,制曰:“冯定经使臣推问,无入己赃私,所告罚钱,又皆公用。然长吏之体,颇涉无仪,刑赏或乖,宴游不节。缘经恩赦,难更科书,犹持郡符,公议不可,宜停见任。”寻除国子司业、河南少尹。

太和九年八月,为太常少卿。文宗每听乐,鄙郑、卫声,诏奉常习开元中《霓裳羽衣舞》,以《云韶乐》和之。舞曲成,定总乐工阅于庭,定立于其间。文宗以其端凝若植,问其姓氏。翰林学士李珏对曰:“此冯定也。”文宗喜,问曰:“岂非能为古章句者耶?”乃召升阶。文宗自吟定《送客西江诗》,吟罢益喜,因锡禁中瑞锦,仍令大录所著古体诗以献。寻迁谏议大夫、知匭事。

是岁,李训事败伏诛,衣冠横罹其祸,中外危疑。及改元御殿,中尉仇士良请用神策仗卫在殿门;定抗疏论罢,人情危之。又请许左右史随宰臣入延英记事,宰臣不乐。二年,改太子詹事。三年,宰臣郑覃拜太子太师,欲于尚书省上事。定奏曰:“据《六典》,太师居詹事府,不合于都省礼上。”乃诏于本司上事,人推美之。四年,迁卫尉卿。是岁,上章请老,诏以左散骑常侍致仕。会昌六年,改工部尚书而卒。

先长庆中,源寂使新罗国,见其国人传写讽念定所为《黑水碑》、《画鹤记》。韦休符之使西番也,见其国人写定《商山记》于屏障。其文名驰于戎夷如此。

子衮、颛、轩、岩四人,皆进士登第。咸通中,历任台省。宿从弟审、宽。

审父子郁。审,贞元十二年登进士第,累辟使府。入为监察御史,累迁至兵部郎中。开成三年,迁谏议大夫。四年九月,出为桂州刺史、桂管观察使。入为国子祭酒。国子监有《孔子碑》,睿宗篆额,加“大周”两字,盖武后时篆也。审请琢去伪号,复“大唐”字,从之。咸通中,卒于秘书监。

审弟宽,子缄,皆进士擢第,知名于时。

封敖,字硕夫,其先渤海蓚人。祖希奭。父谅,官卑。敖,元和十年登进士第,累辟诸侯府。太和中,入朝为右拾遗。会昌初,以员外郎知制诰,召入翰林为学士,拜中书舍人。

敖构思敏速,语近而理胜,不务奇涩,武宗深重之。尝草《赐阵伤边将诏》,警句云:“伤居尔体,痛在朕躬。”帝览而善之,赐之宫锦。李德裕在相位,定策破回鹘,诛刘稹。议兵之际,同列或有不可之言,唯德裕筹计指画,竟立奇功。武宗赏之,封卫国公,守太尉。其制语有:“遏横议于风波,定奇谋于掌握。逆稹盗兵,壶关昼锁,造膝嘉话,开怀静思,意皆我同,言不他惑。”制出,敖往庆之,德裕口诵此数句,抚敖曰:“陆生有言,所恨文不迨意。如卿此语,秉笔者不易措言。”座中解其所赐玉带以遗敖,深礼重之。

然敖不持士范,人重其才而轻其所为,德裕不能大用之。德裕罢相,敖亦罢内职。宣宗即位,迁礼部侍郎。大中二年,典贡部,多擢文士。转吏部侍郎、渤海男、食邑七百户。四年,出为兴元尹、御史大夫、山南西道节度使,历左散骑常侍。十一年,拜太常卿,出为淄青节度使,入为户部尚书,卒。

子彦卿、望卿,从子特卿,皆进士及第,咸通后,历位清显。

史臣曰:韦公鲠亮守官,犯而得礼。萧子恬于吏隐,抑亦名贤。蔚章操韵非高,而从容长者。郁、朗襟概,郁有世风。三高并秀于一时,二冯争驱于千里,威以摛英掞藻,华国扬名。润色之能,封无与让,寿考垂庆,儒何负哉!

赞曰:伏蒲进谏,染翰为文。独孤、韦氏,志在匡君。冯、高诸子,绮绣缤纷。禁垣擅美,渤海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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