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阴谋

苏普大叫:“你为什么杀我爹爹?我……我要替爹爹报仇。”车尔库还末答话,突然间一阵疾风吹来,火把熄灭,室中登时黑漆一团。但听得苏普一声怒喝,长刀相交,跟着车尔库大叫一声,身子摔倒。

阿曼惊呼:“不要打,不要打!”李文秀忙取出火绒火石,打着火,点燃火把。只见车尔库倒在地上,胸口插了一柄长刀,死状竟和苏鲁克一模一样,苏普空着双手,呆立在一旁。阿曼跪在父亲身旁,突然晕了过去。

李文秀忙加施救,过了一会,阿曼悠悠醒来。苏普道:“阿曼,你好些了么?”阿曼怒道:“你杀死我爹爹,从此你再也别跟我说话。”说着从头发上拔下一只簪子,一折两段,投在地下。苏普道:“我没有杀你爹爹!”阿曼恨恨的道:“你还要抵赖?”指着车尔库胸口的长刀,道:“这不是你的刀子么?你没杀我爹爹,难道是我杀的?难道是康姊姊杀的?”

苏普低垂着头,无话可说。

哈萨克族铁延部的三位族长,听了阿曼和苏普的陈词后,三个人商量了半天,年纪最大的白发族长站起身来,朗声向众族人道:“本族百年来祖先相传的严规,是『杀人者死』,苏普杀死了车尔库,该当处死!”众族人默默无言的低了头。苏普喃喃的道:“我没有杀死车尔库,我没有杀他!”

突然间,有一个人站了起来,那是桑斯儿,大声说道:“车尔库是我师父,苏普杀死他是不对的。不过我师父先杀了苏普的爹爹,苏普心中悲愤,为了替父亲报仇,和寻常的斗殴砍杀又有不同。”

桑斯儿一直和苏普为敌,人人皆知,这时居然站起仗义执言,苏普向他投射了一个感激的眼光。苏普再向阿曼望去时,阿曼却转过了头不跟他目光相触。

那白发族长点了点头,说道:“咱们三人也是这般商量。苏普又说,他们替本族寻到了一个大宝藏,本族人人可以富庶丰足。这件功劳很是不小。将功折罪,苏普可以不予处死。但死罪虽饶,活罪难免,从今日起,苏普永远逐出铁延部,再也不许回来。如果你偷偷回来,立时处死,再不宽免。”

苏普低垂着头,轻声道:“我没杀死车尔库!”可是谁也不能相信,阿曼更是不相信。

苏普背负了一个包袱,一袋清水,没精打采的在雪地里行走。他被放逐出了自幼生长的部族,从此再也不能回去。相依为命的父亲是死了,最亲爱的阿曼成了仇人。大地茫茫,孤零零的一个人,到那里去好呢?

有一个疑团,在他心底一直在翻覆盘旋:“我明明没杀车尔库,怎地我的长刀竟会插在他的胸口?那时候火把一熄,就有人伸手过来将我的刀子夹手夺去,难道是车尔库杀了我爹爹之后,心中有愧,於是夺刀自戕?那是太不可能了,车尔库不是那样的人,何况他自己手中有刀,何必来夺我的刀子?难道是我狂怒之下,挥刀杀了他,竟连自己也不知道?对的,一定是这样。”但走了一程,越想越不对,“当时我心中是清清楚楚的一点也不胡涂,怎能自己杀了人也不知道。车尔库是我的杀父大仇,我杀了他,一点也不懊悔。可是这中间定是有些古怪,说不定迷宫之中果然有恶鬼。”

他想到这里,犹豫了片刻,终於掉头向迷宫的方向走去。

数日之前,走着这条路时,有父亲和阿曼相伴,还有那个默默无言,可是眼中闪烁奇异光芒的康姑娘,今日,父亲死了,阿曼是永远不会相见了,便是再遇到,她对我除了憎恨之外,再没第二样心情!那个康姑娘更是不知到了何处,自从离开迷官,就不见了她的影踪。

他心中充满着悲伤,难过,怀疑,以及寂寞凄凉,可没有恐惧。他决心要去探查明白,便是给恶鬼缠死了,那也好,反正这世界上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在哈布迷宫的一间宫室之中,霍元龙和陈达玄相对而坐,正在哈哈大笑,手下三十余个党徒,也是个个兴高采烈,每个人的口袋都是胀鼓鼓的,装满了黄金珠宝。只是迷宫中的珍宝实在太多了,便是每人身上再多十倍的口袋,也装不了宫中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财宝。

霍元龙笑道:“三弟,咱们背乡离井,十年辛苦,今日算是有了着落,你这场功劳实是不小。咱们从前发愁,为的是找不到珍宝,但一旦找到之后,却又发愁珠宝实在太多得如何运得回去?”陈达玄道:“小弟愁的却是另一件事。”霍元龙道:“什么?是那驼背老人么?他便算武功真的十分高强,但双拳敌不过四手,他竟老虎头上来拍苍蝇么?”他转头吩咐一名头目道:“老辛,你带十名兄弟,各处再仔细搜一搜!”

老辛答应了,点了十名兄弟,又往迷宫各处搜索。只听得有几个人唠唠叨叨的抱怨:“搜了一遍又一遍,那里有什么驼子!”但老大的命令不能违拗,只得跟着又去搜查。

苏普躲在门后,听到老辛领人从门中出来。他将身子紧紧贴在墙上,一动也不敢动。老辛等一干人万料不到隔壁第一间房中就有人躲着,手举火把,蜂涌而过,没有人到门后查看。

只听陈达玄道:“那驼背老人只是单身一个糟老头儿,那也罢了。小弟担心的是那些哈萨克人……”苏普听他说到哈萨克人,更是凝神倾听,只听他续道:“他们共有五个人追了我的脚印而来,但不知怎的,两个老年男子死在迷宫之中……”苏普本来猜想,车尔库说不定是被陈达玄伏在暗中,偷袭杀死,这么说来,那决不是陈达玄下的毒手了。霍元龙笑道:“他们见到这许多财宝自相残杀起来,那也是情理之常。”陈达玄道:“我最耽心的是那三个年青的狗男女,他们回到部族中一说,定有大队人马前来搬取藏珍。”霍元龙跳了起来,说道:“贤弟这一点虑得大有道理。按理说,这三个人该当隐瞒不露,自己偷偷的前来搬取。可是这些年青人傻里傻气的,竟尔说了出来,也非奇事,但即使他们不说,搬了珠宝回家,终究会露出破绽。贤弟,你说这事如何是好?”

陈达玄低头沉思,道:“我想了很久,实无万全之策。他们人多,咱们人少,若是真刀真枪的相斗,咱们未必稳操胜算。除非咱们先下手为强,夜半到村中偷袭,杀人放火,干他们个落花流水……。”

他刚说到这里,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惨叫之声,霍、陈两人吃了一惊,手握兵刃,正要派人前去查问。只听得脚步声响,一个手下人奔了进来,说道:“大……大镖头,三镖头,老辛摔下去啦!”霍元龙道:“什么摔下去啦?”那人道:“老辛踏到了翻板,深……深得很。”陈达玄点头道:“嗯?迷宫中必有机关,那也没什么希奇,去瞧瞧吧!”那人在前带路,霍陈二人大踏步跟了过去。

穿过十馀间宫室,只见七八个人围在一起,七张八嘴的议论,脸上都有惊惶之色。霍陈二人走近身去,只见地下露出一丈见方的一个大洞,拿火把到洞里去一探,黑黝黝的深不见底。一个人道:“老辛领头先走,突然之间,地下空了一块,他便摔下去了啦。”陈达玄俯身叫道:“老辛,老辛!”

只听得地洞中隐隐传上来他叫喊的回声:“老辛,老辛!”那老辛自己却是寂无声息。陈达玄和霍元龙面面相觑,心中都有寒意。陈达玄道:“这迷宫中既藏了这许多珍宝,自要防备敌人前来盗取,看来除了这翻板陷阱之外,其馀机关尚有不少,大家须得小心在意。”霍元龙向身旁一个头目道:“老毕,你身上缚一条绳,下去瞧瞧老辛,设法救他上来。”老毕面有难色,觉得下这地洞去实是太过危险。

霍元龙险色一沉,“怎么?你没听见我的话?”

老毕道:“大镖头,老辛掉了下去,好久没有声息,这会儿多半死了。”霍元龙怒道:“我叫你下去瞧个明白啊。老辛活着,将他救起,若是死了,把尸体带上来。”老毕笑道:“他死了有什么打紧,多死一个人,大伙儿应得的财宝,便少一个人分肥。”霍元龙点点头,笑道:“你的话很对,多死一个人,便少一个人分肥。”突然间伸出一拳,砰的一声,将老毕打得飞了起来,跌向地洞中。

老毕“啊”的一声惊呼,伸手拉住地洞旁垂着的一根绳子。但这一拉并没稳住,他身子仍是向洞中直落,只是一拉之下,扯开头顶的活动石板,无数黄沙倾落下来,随着他身子倒向地洞。陈达玄眼明手快,挥剑割断绳子,那石板迅即翻上,黄沙才不落下。众人呆了一阵,惊魂方定,都说:“好险!好险!若不是三镖头手快,大伙儿都得活埋在黄沙之中。”

陈达玄细细瞧瞧翻板的机括,伸手在墙上的一个圆圈中用力一掀,地下的翻板跳了上来,盖住洞口,竟没留下丝毫痕迹,谁也想不到这平整光滑的石板之下,居然藏着一个杀人陷阱,霍元龙赞道:“好手艺,好手艺!”又道:“那驼背老人定已死在什么机关之中,不用再找了。”

各人回到原来的宫室,陈达玄道:“大哥,咱们无意中寻到这机关,那真是侥天之幸。哈萨克人若是到迷宫中来取宝,咱们只须引他们走进机关,便是有一百人二百人进来……。”霍元龙鼓掌笑道:“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

苏普一直跟在他们身后,适才的情景一一瞧在眼里,听到霍陈二人的说话,心下大是吃惊,暗想:“阿曼定要领着族人,前来搬取藏宝,须得阻止他们才是。”当下蹑手蹑足的退出迷宫,赶回去通知族人。慢慢溜出宫门时,黑暗中忽然一人跃了出来,喝道:“什么人?”举刀便往他头顶砍。

苏普不敢答话,急步奔出,那知宫门之外另有一人伏着看守。那人见苏普奔到,横扫一腿,苏普扑地跌倒。那人跳在苏普身上,欲待将他擒住。苏普见情势危急,从腰间拔出匕首,反手一匕首刺出,那人猝不及防,大叫一声,翻身倒毙。苏普尚未跃起,另一名贼匪的钢刀已架在苏普颈中,喝道:“不许动!”

苏普伏在地上,无法看到身后,只有束手待毙。那贼匪向同伴望了一眼,见他已死,心下恼怒,举起钢刀,一刀便往苏普颈项砍落。

蓦地里白光一闪,一柄银色小剑从对面树丛中飞出,正中那贼匪的胸膛。那贼匪仰天翻倒,手中的钢刀掷了出去。苏普跃起身来,见到贼人胸口的小剑,正自奇怪,只见李文秀从树丛中缓步而出,从贼匪身上拔下小剑,拭去血渍,插去腰间。苏普大喜,道:“康姑娘,多谢你救了我性命。”李文秀微微一笑,搬过两名贼匪的尸体,使其面对面横卧,一人手握匕首,刺在对方腹中,再从另一个靴桶中拔出一柄短刀,放在那人手中,刺在第二名贼匪身上。

苏普笑道:“真是妙计。那些贼人只道他二人自相残杀而死,不会疑心咱们来过这里。康姑娘,你只要迟来一步,那我便糟糕了。”李文秀一笑,心想:“我一路跟在你身后,怎会迟来?”原来苏普被放逐,重回迷宫,偷听贼人的奸谋,李文秀终於跟随在后。只是她学过上乘的轻功,苏普却只不过是哈萨克族中的寻常健儿,自是不能察觉。

李文秀道:“咱们快去,若是大队贼人出来,可难以抵敌。”当下两人穿进树丛,向回路走去。一路上苏普将自己如何被族人放逐等等情由,一一说了,又道:“康姑娘,车尔库决不是我杀的,除非是我伤心得胡涂了,自己杀了他也不知。”李文秀自幼识得苏普,深知他为人正直,决不打诳,但当时那宫室之中,只有一道门户,自己走在最后,进入了室中之后,生怕车尔库夺门逃走,在这迷宫中再也找他不着,因此随手便将门带上了,决不会另有外人乘黑进来杀了车尔库,这一节是记得清清楚楚的。但若非苏普杀他,馀下只有一人,那便是阿曼。

李文秀微微打了个寒噤:“难道是阿曼杀死了自己的父亲?这决不可能,决不可能。”但世界上往往有许多决不可能的事情,终於还是发生了。苏普如果没有说慌,那么凶手便是阿曼。

戈壁大沙漠上铺满了皑皑白雪,李文秀和苏普骑着马,并肩而行。

这情景是李文秀想望了很久的事,终於实现了,她心中又是甜蜜温馨,又是暗暗伤心。在路上,苏普心中想的是阿曼,口中说的也是阿曼。他说:“如果阿曼领了族人到迷宫来取宝,定要落入那批盗贼的手中。康姑娘,我一定要去跟她说明白。”李文秀道:“不错,你要叫她小心。”

走了一会 ,苏普又道:“康姑娘,车尔库的的确确不是我杀的。你跟我想个法子,怎样才能够跟阿曼重归於好。”他烦恼地抓着头发,道:“如果我再去见她,她一定要杀了我。但如果我从此不能见她,我是一样的活不成。”李文秀道:“慢慢的,或许你便会忘了她。从前小时候,我非常非常的喜欢一个男子,后来那男子不理我了,我伤心得不得了,恨不得自己死了才好。但过了几年,自己就不想死了。”苏普道:“那男子真是个坏蛋。你这样好的姑娘,他为什么不理你?”

李文秀摇头道:“不!那男子不是坏蛋。是他的爹爹不许他跟我见面。”苏普道:“嗯,那为他爹爹定是糊涂虫了。”他向李文秀的脸望了一眼,道:“我爹爹很好,他喜欢阿曼,很盼望我娶了阿曼。唉,可惜车尔库杀了我爹爹。”李文秀声音发颤,道:“如果你从此不能再见到阿曼,说不定你会慢慢的忘了她,说不定你另外会遇到一个美丽的姑娘……”

苏普道:“不!我永远不会忘了阿曼。别的美丽姑娘我一眼也不瞧。”他顿了一顿,抱歉地一笑,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非常感激你,尊敬你。”

到得傍晚,两个人铲开白雪和黄沙,挖了两个坑,每人睡了一个,在两个坑之间多生了一堆火。头顶的天很蓝,明亮的星星眨着眼睛。一阵风刮来,卷起了地下的白雪,在风中飞舞。李文秀指着两块上下飞舞的白雪,道:“你瞧,这不像一对蝴蝶么?”

苏普道:“是,很像!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汉人小姑娘,她跟我说个蝴蝶的故事。说有个汉人少年,叫做梁山伯,有个汉人姑娘,叫做祝英台。他两个很要好,可是祝英台的爸爸不许梁山伯娶他的女儿。梁山伯很伤心,生了一场病便死了。有一天,祝英台经过梁山伯的坟墓,伏在坟上哭起来。”

说到这里,苏普和李文秀心底,都出现了八九年前的情景:在一个小小山上,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并肩坐着照顾羊群,女孩说着故事,男孩悠然神往地听着,说到令人感动之处,女孩的眼中充满了眼泪,男孩也感到伤心难受。

只是李文秀知道那个男孩,是眼前的苏普,苏普却以为那个小女孩已经死了。

苏普继续说道:“祝英台伏在坟上哭得很悲伤,突然之间,那坟墓裂开了一条大缝,祝英台就跳了进去。后来梁山伯和祝英台变成了一对蝴蝶,永永远远的不再分离。”李文秀道:“这故事很好听。跟你说这故事的小姑娘呢,她到那里去了?”苏普黯然道:“她已经死了,那幅绘着迷宫地图的手帕。就是从前她给我裹伤的。”李文秀道:“你还记得她么?”苏普道:“自然记得。我常常想着她。”李文秀道:“你怎么不去瞧瞧她的坟墓?”苏普道:“不错,等我找到了那位驼背老人,我要他带我去瞧瞧。”李文秀道:“如果那坟墓上也裂开了一条大缝,你会不会跳进去?”

苏普笑道:“那是故事中说说的,不会真的是这样。”

李文秀道:“假如那小故娘很是想念你,日日夜夜的盼望你去陪她。因此那坟上真的裂开了一条大缝,你肯跳进坟去,永远陪她么?”苏普叹了口气道:“不。那个小故娘只是我小时的好朋友。这一生一世,我是要陪着阿曼的。”

李文秀不再问了。这几句话她本来不想问的,因为她其实早已猜到了答案,可是忍不住还是要问。现下得到答案,徒然使她更加伤心。

忽然间,远处有一只夜莺轻轻的唱起来,唱得那么宛转动听,那么凄凉哀怨。

苏普道:“从前,我常常去捉夜莺来玩,把它弄死。但那个小女孩很喜欢夜莺,送了一只玉镯给我,叫我放了夜莺。从此我不再捉了,只听夜莺在半夜里唱歌。你听,这不是很好听么?”李文秀“嗯”了一声,问道:“那只玉镯呢,你带在身边么?”苏普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早就打碎了,不见了。”

李文秀幽幽的道:“嗯,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早就打碎了,不见了。”

夜莺不住的在唱着歌。苏普做了个梦,梦到阿曼安慰他,叫他不要烦恼。他一觉醒来,说道:“康姑娘,昨晚我梦到阿曼。”

但康姑娘已不在那儿。昨晚不知什么时候,她独个儿悄悄的走了。

苏普向着李文秀睡过的那个土坑瞧了一阵,觉得这位姑娘有点古怪,当下从地下捧起一团雪在脸上擦了一会,又抓些雪来吃了,跨上马便行。

到得午后,远远听得大队马匹的蹄声。苏普牵马到一个沙丘之后,向外张望。过了一会蹄声渐近,望到马上乘者的衣饰打扮,正是本族铁延部的族人。各人手执兵刃,共有三百馀众,当先领头的是阿曼和三位族长,阿曼身畔有一个青年汉子,却是桑斯儿。每个人背上都负着一只布袋,自是到迷宫去取宝的了。苏普暗叫:“侥幸,若不是我在迷宫中得知了那些盗贼的阴谋,众族人只怕要一一落入陷阱机关。”於是翻身上马,迎了上去,叫道:“我是苏普,有句话要跟族长说。”

那白须族长见到苏普,怒道:“苏普,你来干什么?你不知道放逐的规矩么?”要知哈萨克人以游牧为生,迁徙无定,一个人被部落中放逐了出来,那部落不论迁到什么地方,那人都不能再去跟族中任何人说话。

苏普道:“我有一句要紧说话跟你说。”那族长喝道:“你还不快走!你再跟我说一句话,咱们立刻放箭!”他对桑斯儿道:“预备放箭!”桑斯儿弯弓搭箭,箭头对准苏普。苏普纵马走近几步,说道:“阿曼,你们不要到迷宫中去,有危险!”阿曼泪光莹莹说道:“你快走吧,别跟我说话。”苏普眼见好几枝箭对住了自己胸口,但想到霍元龙等人的阴谋,忍不住道:“我一定要跟你说!”

那族长怒道:“放箭!”桑斯儿手一松,嗖的一声,“啊哟!”苏普身子一晃,只见那箭掉在马颈之上,原来箭头已被桑斯儿拔去,所以虽然射中,却不受伤。桑斯儿叫道:“苏普,念着昔日朋友之情,这枝箭没有箭头。你再不听族长之命,第二箭可不留情了。”说着又在弓弦上搭了一枝箭。箭头在阳光中闪闪发光,甚是锋锐。

苏普叫道:“族长,迷宫中有危险……”他话未说完,族长大叫:“放箭!”嗖嗖嗖几声,几枝长箭从苏普身旁掠过。那些箭手都是苏普的朋友,发射时准头稍偏,存心不去伤他。族长自行取出弓箭,要待发射。阿曼纵马拦在族长的身前,说道:“苏普,你快走吧!你杀了我爹爹?我……我是永远不能再跟你好的了。”

便在此时,一箭射到,正中苏普的肩头。

苏普眼见再逗留下去,势必命丧当场,只得忍着肩头疼痛,纵马奔开,拔下肩上长箭,裹好伤处。但见三百多个族人蜂涌而去,阿曼转头凝目向他瞧了几眼,目光之中,也不知是爱是恨,还是幽怨?。

苏普心想众族人此去,定必遭了盗党的毒手,不但阿曼在彼,而且这三百馀人之中,一小半是他亲密的朋友,纵然干冒奇险,也是非救不可,於是略略养了养神,待箭创疼痛稍止,乘马赶了上去。

这一日他马不停蹄,比族众多走了一个多时辰,遥遥望见大漠中火光点点,正是族众扎营之处。他知道营地四周放有哨位,虽然极想溜进去瞧瞧阿曼,但踌躇良久,终是不敢走近。

第二日傍晚,苏普已到了迷官的黄金门旁,他怕盗众发觉,远远在树丛之中守候。等了半夜,只觉得马蹄之声杂踏,哈萨克族众呐喊而前,拥到门前。苏普跟在最后,进了迷宫,他来过两次,道路已认得了些,几个转弯,已和族众分开。

阿曼当先领路,依着上次所经的道路走去,但见宫中静悄悄的没半个人影,想起父亲和苏鲁克俱都丧生宫中,自己和苏普好好一对爱侣从此再无相见之期,不禁黯然销魂。那白须族长道:“苏普吓唬咱们,说迷宫中有重大危险,这小子,越来越不成话,连谎话也说起来了。”众人穿过几间宫室,突然眼前一亮,放眼尽是金银珠宝,众族人大喜,纷纷打开口袋搬取。

正热闹间,蓦地里门口闪出一个汉人,手执长刀,喝道:“不怕死的番奴,这是老爷的宫殿,你们竟来盗取宝物,快快过来送死。”族众叫了起来:“汉人强盗,汉人强盗!”早有两名青年扑了上去。那强盗竟是十分悍勇,交手数合,刀伤一名青年的肩头。当下又有两名族人挺刀上前助战。那强盗虚晃一刀,退出室去。四名族人一齐追出。突然间夹门中又闪进一名强盗,手中挺着一杆短枪,枪花一晃,已在一名哈萨克青年身上透胸而入,那青年大叫一声,倒地而死。

那族长微感懊悔,心想苏普倒没说谎,叫道:“大伙儿先杀光强盗,再搬珠宝。”众族人齐声答应,各挺兵刃,追了下去。追到一条岔道,只见两名强盗分向左右逃开。族长叫道:“第一二队向左追杀,第三四队随我向右。”原来众族人出发之前,曾分成四队,各有队长统率,俾免混乱。

那白须族长率领的第三四队追了一阵,忽见横门中又窜出一名强盗,上前交战数合,转身便逃。那族长一心歼灭盗众,为被害者报仇,率众奋勇追赶,追到岔路口,两名强盗又分向左右奔逃。族长叫道:“第三队向左,第四队随我向右!”阿曼忽地惊觉,说道:“旅长,贼人只怕有诈,要咱们大伙儿分散。”族长点了点头,但道:“不怕,咱们人多。”

果然盗众在前面岔路上又伏一人。两人分路逃遁。这一次族长却不再分人追逐,吩咐众人,只管追赶逃向左方的盗贼。

眼见那贼人左转右弯,走进了一间大宫室中,他刚推进门,门后忽地跃出一人,白光闪动,一刀砍在他大腿之上。那盗贼“啊哟”一声,摔倒在地,手中兵刃也远远抛出。众人一看,跃出那人正是苏普。

族长呆了一呆,眼见他出手伤敌,似乎不便将他逐开,苏普叫道:“族长,这里是个大陷阱。”族长道:“是么?”苏普见他兀自不信,提起那个受伤的盗贼,往室中抛去,只听得喀喇一响,翻板打开,露出一个大洞,那盗贼往洞中直跌下去。惨呼之声,良久方绝。族众瞧见这等情状,无不惊得呆了。族长说道:“苏普,亏得你救了大伙。”苏普道:“宫中机关尚多,贼人在暗中埋伏,其馀三队别要遭了他们的毒手。”族长立时醒悟,说道:“不错,咱们快去瞧瞧。”

当下苏普在前领路,去寻其馀的族人。转了几个弯,忽听得前面有人大叫一声“啊哟!”众人遁声过去,只见一名哈萨克人倒在地下,身上满是鲜血,已然气绝。众人正气愤间,但听得轧轧声响,一个铁栅缓缓落了下来,苏普甚是机警,叫道:“快走!”抢先从铁栅下奔了出去,跟着有四个青年钻出,但铁栅下降之势越来越快,砰的一声,铁栅落地,将七十馀名哈萨克人尽数关在铁栅之内。

众人惊惶之下,忙伸刀剑去砍那铁栅,岂知这铁栅是精钢铸成,刀剑砍上去不是卷边,便是缺口,反而那铁栅纹丝不损。正没做理会处,突然门外窜进五名盗贼,当先一人手执长剑,正是陈达玄,他一扳墙壁上的机括,突然大批黄沙,从屋顶倾倒下来。众族人齐声惊呼,苏普和四个青年挥刀上前,和陈达玄等斗了起来。铁栅之内,黄沙仍是不住的倾泻,敌眼之间,已没到了各人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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