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哈赤之死:宁远大战中炮
广宁大败消息传至京城,朝中兵部尚书张鹤鸣吓得差点拉裤子,为减轻罪责,他立刻“自告奋勇”去山海关“督师”。明熹宗做木匠活儿之余,闻言大喜,马上赐其尚方宝剑,让他立刻赴山海关。
躲过追查责任这一关,张鹤鸣擦下一头冷汗,一路磨逼蹭痒痒,行了二十天才抵达山海关。然后,他立即以自己身染重病为由,递上辞呈,溜回老家。
明廷只得另觅人选,决定让兵部右侍郎解经邦经略辽东。这位文人胆子奇小,连连辞任,即使被朝廷革职也再所不惜。丢官可以回家颐养天年,丢命可就吃啥不香了。最后,明廷只得进行“民主”集议,谁得票多,谁就得去。选了半天,王在晋被大家选中,任其为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经略辽东、蓟镇、天津、登莱等处军务。如此职高权大的位置,王在晋力辞。最后,明熹宗发愤翻脸,表示如果再敢推辞,“国法不容”。
勉强之下,王在晋只能受命。他集中近十二万精兵于山海关,本人坐镇关上。
城上危楼控朔庭,百蛮朝贡往来经。八窗虚敞堪延月,重槛高寒可摘星。风鼓怒涛惊 海怪,雷轰幽鼓泣山灵。几回浩啸掀髯笑,羌笛一声天外听。
此诗名为《镇东楼》,乃明朝成化年间进士萧显所作。镇东楼,今人可能茫然不知此楼为何物,其实就是我们游客所理解的“山海关”。明朝洪武十四年(1381年),大将军徐达在今天的山海关建关设卫,而“山海关”之名,也是由彼时而起。此雄关倚雄伟的燕山,襟带辽阔渤海,是一道坚固的防守关垒。而“镇东楼”仅仅是山海关城四座门楼中的一座,其余三楼为望洋楼、迎恩楼、威远楼,每座门楼外都有瓮城环而卫之,但如今保存完整的只有镇东楼瓮城,其余三楼的瓮城均毁于上世纪五十年代。
“天下第一关”五个雄浑大字,相传为萧显所书,又有一说为明朝大学士严嵩所书。笔者个人认为,如此气势恢宏、典雅大气的书法,应该是当过相爷的人才能写得出,所以,严嵩应该是五个大字的书写者。萧显的官职,最高不过是兵科给事中、福建按察司佥事这样的“司局”级,书法也不是特别闻名。但恰如“苏黄李蔡”四大家后人认为“蔡”是蔡襄而不是蔡京一样,皆为“忠奸”心理所致,人们感情上倾向于本身老家是山海关的萧显,而不是身为相爷的声名不好的严嵩。
搜索史志,可以发现山海关历史悠久,商朝时其地属孤竹,周朝时属燕地,秦汉属辽西郡,至隋文帝时代,在这里设置榆关,唐朝又属临渝县,宋朝时此地属于辽国,设迁民县,元朝时称迁民镇。延至明代,始称山海关,归隶永平府管辖。清朝、民国属临榆县辖下。1948年底,山海关解放,辖于秦榆市。1949年春,秦榆市改称秦皇岛市。
山海关在辽西走廊西端,又是万里长城的东部起点。极目北眺,燕山长城如带,雉堞从立,周绕青山,雄瞰一方;挥手南指,渤海碧波万顷,石城入海,拱卫海疆;西边的石河,是阻敌入侵的天然深壕(解放后修水库,即现在的“燕塞湖”);东有观喜岭,又是御敌的天然屏障。自南北朝时期开始,北齐在556年(天保七年)就开始在燕山山脉修筑长城三千里,西起西河总秦戍(山西大同),东到大海(山海关),至今在抚宁石门寨,仍可发现北齐长城遗址。隋朝时,隋文帝时代汉王杨谅以及日后的隋炀帝数十万大军东征高丽,均从临榆关(山海关)出大军。唐太宗御驾征高丽,仍是由此出击。“长城之枕护燕蓟,为京师屏翰,拥雄关为辽左咽喉”(《畿辅通志》),明清时此关更是为京师安全的关键屏障。中原政权一直倚山海关为峻险雄关,但五代时后晋的卢龙节度使周德威愚勇不为备,致使榆关被契丹人攻克,遂失屏障。
从军事史角度上讲,山海关最重要、最出名的年代在明朝。“大将军徐达发燕山等卫屯兵一万五千一百人,修永平、界岭等三十二关”,并“筑山海卫城”,又在山海关附近开设码头庄港,使其成为接转山东粮饷和向辽东转运的转输港。本来,明朝前期,主要边防力量皆在今天的山西、内蒙等地,严防退走大漠的蒙古人卷土重来。但是,明中期开始,东北满族分力兴起,辽东成为边防重地,明朝“竭尽四海之物力以奉榆关(山海关)”,每每在此处关垒内外布防重兵十数万人,成为阻止满洲铁骑入北京的最重要。由于是咽喉要地,“系天下安危于一垣”。几十年来,满族骑兵屡屡试探性进攻,但均于关前止步,无法逾此天险雄关,只能多次绕过山海关从别的隘口越过长城驰骋于华北平原。虽然克胜连连,但皆是得而失之,抢掠而去,原因正在于“山海关控制其间,则内外声势不接。即入其它口,而彼(明军)得绕我后路”(魏源《圣武记》),由此,“(清军)所克山东、直隶郡邑,辄不守而(弃)去,皆由山海关阻隔之故”。
山海关这一组庞大的防御体系,是经过明朝260多年长期经营而最终完成,它以长城为主战,以山海关城为中心点,共有十大关隘、7座卫城、37座 敌台、14座烽火台等建筑组成,不仅主次分明,且点线呼应,布局合理,设计科学。其十大关隘南从老龙头开始,中间经山海关城,东北延至一片石(九门口),共26公里,十座险关扼咽,重兴叠嶂,入海为城,确实有“一夫当关,万人莫开”之势。值得一提的是,民族英雄戚继关在平定东南沿海倭患后出镇蓟州,在山海关一带大修武备,训练士兵,改进武器,巩固了山海关一带的山海之防。
王在晋本人并不知兵。他到任后,并无提出有价值的战略思想,只提出他自己的“八字方针”——拒奴抚虏,堵隘守关。后四字不必讲,核心内容是前四个字,拒奴,就是抵御女真的后金;抚虏,就是想大砸银子收买蒙古部落“以虏制奴。”此外,他还提出在山海关外重筑一关的不切实际的臭招。幸亏不久后,为明熹宗侍讲的大学士孙承宗前往山海关做实地考察,与袁崇焕等人一起否决了王在晋关外建关的荒谬建议。所以,这位王尚书在山海关几个月,基本没干实事,皇皇万言的奏书写了许多份,皆是书生空谈。
别的大臣视辽东如畏途,大忠臣孙承宗却以大学士之尊,自己主动要求去山海关担任辽东经略。他到任后,推荐副总兵赵率教、满桂二人为助手,与袁崇焕一道,坚持力守关外的战略方针,在宁远、锦州一线布防,依托山海关,使之成为自努尔哈赤至皇太极均不能逾越的坚实防御体系。
孙承宗派出将领至锦州、松山、杏山、右屯、大凌河、小凌河各处筑缮城守,如此,自宁远城向前又推进二百多里,其间至山海关共四百里,加固了以宁远为中心的宁锦大防线。
孙大学士卖命卖力如此,由于京城内大太监魏忠贤等人的迫害,他们以柳河之战明军损失几百人为口实(柳河之役是明将马世龙的冒失进攻,其实只是小规模战败,无碍大局),竭力攻击孙承宗,最后逼使他不得不请辞回家。
孙承宗走后,阉党成员高第接手山海关防御。
这位高第甫上任,出于胆怯,他就下令撤除宁锦防线,命外出明军回缩到山海关布防。为此,身在宁远的袁崇焕毅然抗命不从,表示宁可死于城中,决不回撤。袁崇焕坚决,别的明将不得不听命,纷纷从锦州、右屯等地狼狈回撤,丢失粮储无数。数十万辽民,也哭天喊地地被逼,只得重回关内。
袁崇焕,字元素,广东东莞人,万历四十七年进士。“为人慷慨胆略,好谈兵。遇老校退卒,辄与论塞上事,晓其扼塞情形,以边才自许”。天启二年,他由邵武知县任上入京述职,为御史侯恂推荐,破格拨用,升为兵部职方主事。广宁溃师,无数明军明将败撤于关内,惟独袁崇焕一人单骑出关,随行随观,精心记忆山川形式,并详细记录防御要点。回京后,他上疏奏言:“给我兵马钱谷,我一人足守山海关外!”明廷当时为之一振,立擢其为佥事,监关外军,发帑金二十万给袁崇焕,让他招兵买马。
行前,他去看望了被“双规”软禁在京城的熊廷弼。两人唔谈整整一天,相见恨晚。特别是老熊得知这位袁爷自己持同样的“先守后战”的战略方针,大喜之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向袁崇焕传授了自己宝贵的战争经验,并画详细地图与对方。
到山海关后,袁崇焕抚定哈剌慎诸部,深夜进驻中左所(距山海关约四十里)。在孙承宗支持下,他在天启四年(1624年)重筑宁远城,使这个原本的堡垒小城,俨然成为关外重镇,防守设施极其完备。
果不其然,天启六年(1626年)开春,努尔哈赤亲率六万后金精兵,矛戈一新,直向宁远杀来。此城位于辽西走廊中段,西距山海关一百公里左右,东距沈阳三百公里,北依高山,南濒大海,实为通往山海雄关的咽喉所在。
此次出兵,后金号称二十万。努尔哈赤抵达宁远后,先招降袁崇焕。
袁崇焕笑谓使者:“二十万大军,没那么多吧,听说只有十三万,我大明将士,又有何惧!”然后,他率大将满桂、祖大寿等人集体招集将士,誓以死守。为激唤忠义之气,袁崇焕热血为书,亲执牛酒,遍拜将士。明军上下思愤,踊跃效死。
于是,在袁崇焕精密布置下,明军尽撤城周百姓入城,坚壁清野,并在城上安罩了当时最为先进的西洋“红夷大炮”十余门。值得一提的是,宁远城内,明军只有兵力不到二万人。
见劝降不成,努尔哈赤下令后金军进攻。一时之间,后金大辫子兵蔽野而来。他们群涌向前,先推楯车,依次弓箭手、车兵、重铠铁骑,坚实而又杀气腾腾往城墙方向移动。
袁崇焕镇静淡定,手挥令旗,明军发炮。震耳欲聋之间,炮弹在后金队伍中开花,坚厚高大的楯车以及周遭的推车后金士兵顿时间被炸成木肉混合的屑沫,红雾狂飞。
即使如此,后金兵仍奋不顾死,蚂蚁一样踊至城下,玩命挖凿城墙。幸亏天寒地冻,宁远城多处城墙砖石虽然穿,但冻土坚实,没有垮塌下来。
由于攻至城下的后金士兵不在大炮射程内,明军想出新招,把火药塞入棉被中,投入墙下正挖墙角的后金士兵群中。然后,守城明军用弓箭射火,登时棉被四处开花,大火烧死不少后金兵,他们攻城的楯车、云梯也被纷纷点燃。
这样,激战二天有多,由于宁远城上红夷大炮太厉害,努尔哈赤只得望城兴叹。惟一让他略感安慰的是,后金一部攻杀觉华岛守卫粮仓的明军数千人,总算挣回一点面子。恼急之余,后金军把岛上数千居民均屠杀殆尽。
二十七日,努尔哈赤骑着高头大马,撤围前想亲自再看一眼宁远城。结果,大炮又响,一枚铁丸透入坚甲,直插入他的背中。虽然当时不要命,也使得这个老女真贼酋立马吐血。受伤加上兵员重挫,他只能下令解围回军。
后金军撤退途中,袁崇焕命令祖大寿、满桂等人率领明军追击,突出奇兵,把代善一军杀得大败亏输,金鸡岭下,留下两三前大辫子的尸体。后金军狼狈而去。
由于高丽参一天几根吃着,受伤的努尔哈赤在病榻上残喘了半年多,最后还是抱恨而死。
当然,清朝的官方文件讳口不言努尔哈赤真实死因,只说他是病死。明朝人讲这位奴酋是宁远失败后“疽发于背”而死,即气闷而死。其实,大炮的铁丸子才是他真正的死因。
胜讯传来,明廷上下,一片欢呼。八年以来,第一次生挫后金兵锋。由此,袁崇焕被提升为右佥都御史,加辽东巡抚,诸将各有升赏。当然,“厂臣”魏忠贤功劳最大,“宁运大捷”被说成是他本人“指挥帏幄”的结果,其宗族子弟,为此均得荫赏。一直驻守山海关畏缩不出兵求援的高第,由于他是阉党人员,只落得去职闲住的小小处分。
宁远之战后,坚城大炮,成为明军战略指导思想。为此,明熹宗还下诏封十几门西洋大炮为“安国全军平辽靖虏大将军”,这比起秦始皇封避雨的五棵大松树为“大夫”,确实有“进步”意义。此后,明与后金之间的形势,从原先后金单方面的进攻,变成了双方的战略对峙。